待到宫墙角的桃花落尽，玉清池畔的枯荷重绿，西羌之乱平复之后，圣驾夏游之事也定了下来。
此次南下江南，随行的妃嫔仅有淑妃与宁妃二人。
宁妃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也能跟着去，心中半是兴奋半是惶恐，在得了旨意之后先来了未央宫。
“只可惜皇后娘娘要留在宫中养胎，倒让妾身有幸得荣伴驾。”宁妃行完礼后仍旧站着，手指暗暗捏着袖角。
赵晴若暗叹一声，起身亲自拉着宁妃坐下，道：“这也是皇上的意思，是皇上想带着你。你也不用妄自菲薄。”
“本宫给你和淑妃备了些东西路上用，正好你一会儿一起带回宫去。”
宁妃还是有些惶恐，对着赵晴若笑了笑，可惜道：“若是娘娘也能去便好了。”
赵晴若不以为意地牵了牵嘴角：“你能出去这一次，总是好的。”
宁妃觉得赵晴若说这话时眼底有几分伤感。听说长清宫已经开始欢欢喜喜地准备行囊，皇后娘娘不能去，总还是有几分失落的吧。
其实不只宁妃感觉到了赵晴若努力掩藏起来的失落，旁人也注意到了。
宁妃走之后，五岁多的祁溪和趴在桌子上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赵晴若道：“母后不去，不难过吗？”
赵晴若坐下摸了摸她的头，柔声道：“溪和怎么这么问呢？”
祁溪和摇了摇脑袋，仰起脸道：“因为溪和觉得母后不开心。”
“母后没有难过。母后是因为怀着溪和的弟弟或者妹妹，不能走那么远的路。”
祁溪和皱着眉头追问：“那为什么母后昨晚和竹容姑姑说，这一生也许都是出不去的？”
赵晴若愣了一下。昨夜竹容替她可惜，她便回了她这一句，没想到被没睡熟的祁溪和听了去。
赵晴若收回手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：“因为母后是皇后。”
祁溪和听不懂，又问：“皇后便是一辈子出不去的吗？那母后不能不做皇后吗？”
“公主殿下，这话可不能随便说。”一旁的木锦出声提醒了一句。
赵晴若侧头对木锦摇了摇头，回眸看着祁溪和浅浅笑道：
“不能。”当初做了选择，她便没想过回头。
祁溪和顿了顿，垂头像是踌躇了一会儿，复而抬眸道：“那溪和也不去了。”
“溪和？”
“母后不去，溪和也不去了。”小溪和坚定地道。
赵晴若看着眼前眉眼与自己极像的女儿，第一次觉得她的性子和自己不一样。
……
夏游前一夜，长清宫烛火未眠。
“娘娘，明日一早便要启程，您还是早些休息吧。”
淑妃嘴角带笑地一遍遍整理着贴身衣饰，没有理会。
江南水乡的姣好风景，她曾和外祖父去赏过一回。仅一回，便惊叹一生。那样温柔的山水风月，是多少美眷佳话的锦上繁花。而这一回，是她在祁政身边。
虽然这一回随驾的还有宁妃，但是那个安静的宁妃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。
或许，这一次她可以和她的郎君重修旧好。
或许这一次，她的梦，能重圆。
天边的明月半缺半圆，另一边的未央宫，灯火也迟迟没有歇下。
眼看着夜已深，于慎便催着竹容道：“你别整这些了，先去休息吧。明儿还要伺候娘娘和皇上早起呢。”
竹容帮他收拾好最后一个包袱才回道：“我累不着的，这便弄好了不是。说来这一次你陪着太子一起去，我和娘娘都不在，你可千万要看好太子殿下，别让那江小少爷带着他疯闹。”
于慎看了一眼竹容替他理得整整齐齐的包袱，嘴角上扬，应道：“我记住了。你也要好好陪着娘娘。”
竹容闻言，却是一叹：“其实娘娘也是很想出宫去看一看的。但是她嘴上一直不说。”
于慎道：“娘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。什么都往肚子里咽。”
“但是这些，皇上总是知晓的。”
竹容摇头：“皇上也是男人，男人怎么能通晓女人的委屈呢。”
于慎认为祁政对赵晴若一直爱重，便觉得竹容这番话是多虑了，安慰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你就别操心了。等从江南回来，我给你带着好玩意儿……”
两人在这里说着话，寝殿中的祁政和赵晴若也还没有睡下。
“有溪和陪你，朕也能放心些。”祁政搂着赵晴若躺在榻上，轻声道。
“本想是让皇上劝一劝溪和，怎么就同意了呢？”赵晴若闭着眼靠在他胸膛上，略带埋怨地道。
“难得溪和小小年纪就如此孝顺。”祁政微顿，没有揽着赵晴若的另一只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，道：“朕会尽快回来的。”
“皇上平安宽心便好。”赵晴若仍闭着眼，情绪都藏在心里。
……
圣驾行至江南旧都时，道旁枝上的花还是春的模样。入夏的风比之京城要暖几分，但是吹拂在脸上却更显轻柔，如同一路行来见到的碧水青山，俱是温柔的性子。
白日的烈阳还是有几分恼人，却更衬得夜清凉舒适。
江南旧都虽比京中的宫城小，但是其雅致富丽在多年的修整保护下与前者不相上下，更多了几分江南韵味。
晚间宴会乐声响起时，湖上清风与之想和，祁政便是在一派朗月清风中见到了那个女子。
墨色的瞳眸像是嵌入了月色，眼波流转便是明辉顾盼。一双眼便已称绝色，而那巧鼻小口亦是如天人塑成般。女子笑起时嘴角有一个深深的梨涡，配合着天生媚色的眉眼，妩媚中有着三分娇柔。
这样的人儿，绕是平素不进女色的祁政此时也不禁一眼惊艳。
“世间竟有这样美的女子。”旁座的宁妃轻轻道，眼睛一直盯着舞池中旋转的人。
“不过俗色而已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。”淑妃轻哼一声，但转头看祁政时却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残留的惊艳之色，心莫名一沉。
宴会结束后，祁政称酒醉，便自行回了寝殿。淑妃本想陪同，但却被他拒了。散场之时，她又注意到了那个舞姬，那个眼睛一直看着祁政的舞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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