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华从记得事情起，就对这个穿军装，戴军帽，当干部的表哥非常崇拜，每年去舅舅家拜年，他对吃不是太感兴趣，总是渴望见到二表哥。每当母亲说去街上，去二表哥家，他比过年还高兴，不管什么时候，非得闹着要跟去不可。
每次看到武装部大门口挺立的哨兵时，他总是抑制不住紧张的心情偷偷地看着他。总是想进二表哥的办公室，无奈心里又害怕。只有在二表嫂面前他才会显得无拘无束，缠着她要子弹壳，甚至还要一顶军帽。表嫂看他实在太小，温柔地安慰他，"明年给你，等你长大一点。"
于是他心里总急切盼望着明年的到来。每次从二表哥处回来，那一段时间在同学面前炫耀的资本就有了，说我表哥家门前哨兵如何如何，里面有多少解放军叔叔，还有女解放军叔叔。别人笑话他，解放军叔叔是男的，女的叫解放军姐姐。他嘿嘿一笑，又会从口袋里拿出几个从不离身的子弹壳来炫耀，这个长的是机枪弹壳，这个最小的是手枪弹壳，这个不长不短是步枪弹壳。每当这个时候，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，他的虚荣心会得到极大的满足。
有一次当他又拿出子弹壳来炫耀时，有同学突然问，"你见过你表哥的手枪吗？"
他不假思索地说见过，同学又问，"你表哥手枪是个什么样子。"
他才知道说漏了嘴，站在那里傻笑，同学说，"吹牛，你表哥肯定没有手枪。"
他跟人家急，"我表哥有，下次我表哥来我家，我叫他拿给你们看。"
过年读四年级，他第一件事就是缠着表嫂要军帽，军帽到手后，得寸进尺，要表嫂把表哥的手枪拿给他看一下。第一次挨了表嫂的骂，"人小鬼大，那东西有什么看头，我都很少见你哥拿出来过。"
华华是二表哥家来得最频繁的亲戚，三江口贩鱼卖的那段时期，他每天都会挑一条最贵的，最鲜活的鱼送到二表哥家里来，都是些农贸市场稀少的鳜鱼，鳊鱼，野生黑鱼，野生脚鱼，偶尔还会有一两条长江白鱼。
二表哥这次来，华华知道他心里不是很高兴，天天想方设法让他高兴起来。天天请来朋友陪他喝酒，陪他去舞厅唱歌，可是元庆对这些厌了。他又突发奇想邀来朋友陪二表哥打麻将，元庆以自己不会为由拒绝了。
有天夜深人静时，两兄弟边喝酒边聊天，他问，"你这样天天不是喝酒就是唱歌，还打麻将，手气又不好，再怎么有钱也会花光。还不赶快把房子盖起来，娶个老婆。"
华华笑着说，"我有个毛病，口袋里有钱过不得夜，非花光才睡得着。"
"在外面有过女朋友没有？"
"有过，前两年跟师傅在山西，有个房东的女儿喜欢我。"
"怎么没成？"
"我误会人家了，有次去她家，她还在炕上睡觉，我过去掀开被子，发现她光溜溜的睡，屋里还有几个老少爷们。以为她不正经，就放弃了和她结婚的想法，后来才知道那里人都那样。"
元庆劝他，找个厉害点的，帮你管住钱，人不是一辈子都有好运的。华华突然说，"哥，要不你教我赌博吧。"
他莫名其妙，"你见过我赌博吗？"
"没有，嫂嫂有次说漏了嘴，说你是赌博高手，在黄陂学了一年。"
他不由想起家里的老婆来，不知道她此刻怎样。沉默了很久，才对表弟说，"正经做人，做生意，不要去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。"
第二天，二表哥要走了，华华苦留，说就在洛阳玩，你当家，我做事，我们两兄弟在一起。
元庆苦笑，"挣这种钱我一天不得心安，你也去找个正当的行业谋生，然后结婚生子，你妈天天盼望着呢！"
"哥，你要去哪？"
"南宁，去小仔那里看看，小仔你认识的。"
"去南宁要从郑州坐京广线，我送你去郑州吧，洛阳离郑州不远。"
"不用，在这里小心，以后回去见吧。"
华华从口袋里拿出5千块，那是他昨天晚上找朋友借的，硬塞给二表哥，潇洒地说，"拿着吧，放在我身上，明天还不是输给了别人。"
站在空旷的站台上，华华望着东去的火车，直到火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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