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仇笑道：“许是缥信偏爱！”
空海越发不解：“此处有何特别？”
章仇娓娓道来：“雪山庙地处州北三十里，条冈百里，居于岿岿千峰，上通着云霄，下临着丽水，美则美矣。难得的是山之顶端，终年积雪不断，暑夏亦不曾化开，宛如世外仙境。
旁的岩崖涧谷之中，常伴清泉飞流，清幽之余，不乏跳脱的意境。故而深得缥信钟爱，尝封此山为北岳，位属正祠，其神号曰北岳安邦境帝。
此次使臣造访，正巧赶上享祀，择于此处，令使臣观花赏雪，不至于冷落了，两下便利。”
尚琛不然：“元帅所言，不尽不实！”
章仇：“尚二何出此言？”
尚琛：“此处积雪不断，要埋伏负排，也更容易，且便是打伤打残他国的细作，不好声张之余，借机淹埋也不是难事！”
章仇对尚琛的高看，始于在得信堡听他预备引蛇出洞的法子。今日又见他一语中的，恼不得笑道：“尚二，你我之间，既生瑜，何生亮啊！”
尚琛：“元帅高看了。只是就才刚的说法，这鬼主恐怕不为缥信所容吧？”
章仇眯着眼觑他：“说来听听。”
尚琛：“这些部落的鬼主不乏信众，手头又有钱粮，久而久之，能不生出旁的心思，妄图取首领而代之！勿邓鬼主苴梦冲不就是个现成的例？”
章仇：“你也晓得那厮？”
尚琛恨恨：“阿爷曾说，阿兄便是被他陷害的，那厮同吐蕃暗相勾结。”
高耀魁听及此，忍不住吐舌：“我也听家父说过，他受了大唐好些金银和敕封，背地里仍靠着吐蕃，希图扶利罗氏上位，牢固他吐蕃大鬼主的地位。”
章仇忖度：人常说，李唐天可汗选贤纳谏，畅所欲言，怪道连这个口无遮拦的二世祖都能说上几句明白话。
他也懒得应他，只对尚琛说道：“蛮利师父同我早就有了他内外勾结的证据，奈何他在东蛮的势力盘根错节，一时发落他容易，可内里没肃清个干净，终究玄心。”
尚琛：“不趁此次了结他？”
高耀魁：“尚二，他们不敢！”
章仇口土：“待结盟事成，缥信便会引入佛教，苴梦冲必定倾力反扑。届时，他同里外的细作都能一举歼灭，岂不干净？”
言毕，他随手操起石床上现成的一酲酒，径直朝高耀魁砸去。
高耀魁乖觉地躲在空海身后，看着他轻易接过，交予一旁的文子墨。
文子墨笑道：“酒味清醇，是有名的文君醴，亏得没碰坏，不然倒可惜了！”
章仇口土勉强道：“文家二郎好眼力！”
尚琛继续道：“明日的祭祀，各处的鬼主都来？”
章仇继续道：不全是，来两个同苴梦冲比肩的，比如骠傍和苴乌星。他们三大鬼主才被唐王分封，骠旁为和义王、苴梦冲为怀化王、苴乌星为顺政王。
再者就是洱河蛮的六大名家：王、张、杨、李、赵、董。
尚琛：“他们六大名家有何过人之处？”
章仇：“他们部落的小一辈，在史上，因迁徙，掳掠等缘故，多是与汉人通婚所诞。故而能识汉字，说汉话，看汉书。纵观南诏，没有比他们说得更利索明白的！
日常专以农耕、邑聚为业，较为富足。袭的也是中原的墓葬习俗，活得很是体面。”
尚琛：“这套体面说辞，恐不尽然吧！”
章仇口土：“尚二作何他想？”
尚琛侃侃而谈：“相比两任南诏王，皮罗阁和阁逻凤的开疆扩土，一统六诏。异牟寻自打执掌南诏政权后，勉强做个守业者，使俚柔得以教化，习温饱劳作的稼樯之计才是正理。
可自云南王阁逻凤反唐，愈发隔越中华，杜绝声教。南诏本就地卑夷杂，俚柔多有不通礼仪之处，因此政治闭塞，受众愚昧。
且事事被吐蕃掣肘与算计，早已积聚了一番郁郁不得志的苦闷。
这也是你们缥信希图回归大唐的缘故。为了使俚柔皆能潜移默化，克己复礼吧！”
章仇魅笑横生，不予置喙。
尚琛接过文子墨递来的一盏文君醴，细细尝了起来。
空海却酒，只以洛神花茶提神，又道：“元帅，传闻南诏曾以人祭祀？”
章仇挥手：“那是从前，现下至俚柔，上至王族都被禁了此陋习。”
空海：“俚柔也自发祭祀？”
章仇反问：“那是自然，中原百姓不也有求佛取道，供灯长明，斋戒祈福一说？”
空海：“俚柔同王族的祭天有何不同？”
章仇：“王族拣一年中的四时，择了良辰吉日，以天尊柱祭天祝祷，贴金其上，保其不蛀，不倒，不损，意旨对天神的尊崇恭敬无有消减，与日俱增。
俚柔四时无享祀，只在夏、冬两个星回节，即六月、十二月廿四日，贫家用豕，富门用牛，名曰献天。烦由毕摩唱诵《祭天经》，祈求天神保佑谷物丰登，人畜兴旺，平安顺遂！”
高耀魁：“毕摩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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