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真如文汝明所说，韩佳之出了一身汗后，高烧也跟着退了。身体没有像之前那么烫了，头疼也好多了。
韩佳之醒来时，下意识睁开眼睛，入目的却是一片黑暗。她伸手摸了摸眼眶，碰到的是缠绕的绷带。
她这才想起来，她暂时失明了。
韩佳之垂下手，开始聆听外面的声音，风雪好像小了很多。她还听见身旁的呼吸声，是文汝明的。
她记得，昏迷中，一直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。还有人鞍前马后的喂水、擦汗、掖衣服。
本来以为，争吵后，文汝明会生气不理她。没想到默默的做了那么多，不得不说，他的确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医生。
可惜啊，碰到她这个不懂得感恩的家伙。
她可不会为文汝明的所作所为而感到，本来她就是求死而来，谁叫这人多管闲事。现在好了，她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，自己又身无分文，肚子空空如也，她连自己的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里。
这样活着，比死还不如。
韩佳之轻叹了口气。
似乎是这声叹息，惊醒了文汝明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伸手探了探韩佳之的额头。确认已经退烧了，才放下心来。
他揉了揉眼睛，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。
“要吃水果吗？”文汝明问。
韩佳之觉得好笑，问道：“你到底带了多少水果上来，你是来走亲戚的吗？”
文汝明拿了个苹果出来，擦了擦，说：“没办法，大家太热情了，我只能拎着大家的好意上来寻你。”
韩佳之接过文汝明的苹果，自顾自的啃了起来。
文汝明也拿着一个苹果啃，一边啃，一边走向窗边。看过天气后，文汝明回到韩佳之身旁坐着，说：“下了一天一夜的风雪了，终于停了，等外面的雪化了点后，我们就走吧。”
“是你走，不是我们。”韩佳之纠正道。
文汝明笑道：“留在这里干什么，我回去给你做鸡蛋炒饭吧，这次给你加肉。说到肉，等你好点了，带你下山去吃烤肉吧，嫩嫩的羊排，放在油上烤，再撒点孜然，抹点辣椒，味道一绝。”
韩佳之啃了口苹果，说：“我没钱。”
听到韩佳之的回答，文汝明觉得有些好笑，说：“那还不简单，民宿缺个服务员，可以试试。”
“我韩佳之怎么可能去当服务员！”
如果不是因为韩佳之现在看不见，她就直接把苹果往文汝明身上砸了。她哎，她可是韩佳之，让她当服务员，怎么想的！
文汝明疑惑地问：“当服务员怎么了？”
韩佳之抵触道：“让我给别人端茶送水，不可能！”
“为什么会这样想，服务员是一份职业，一种工作。人都不分贵贱了，职业又分什么贵贱高低呢？”文汝明说。
韩佳之还是无法认同，说：“要是让别人知道我韩佳之做服务员，我以后还怎么出去混啊？！”
文汝明好笑地说：“那让别人知道你去抢小学生的钱，你就能出去混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韩佳之语塞了。
文汝明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袋里，说：“相比起坑蒙拐骗的去做一些违法的事情，正正经经的一份端茶倒水的工作，反倒值得别人去尊重。”
“工作不分贵贱，更何况是你自己凭借着努力赚来的血汗钱，这样的钱，花起来不是更心安理得吗？”
“你还不如让我留在这算了。”韩佳之把啃完的苹果核随手一扔。
文汝明叹了口气，认命似的站起来，把韩佳之随手扔在地上的苹果核捡起来，扔进垃圾袋里。
“你之前不是说，世界上，所有爱你的人和物都抛弃你了吗？”文汝明突兀地反问道。
韩佳之满不在乎地说：“是啊，怎么？突然想起来，打算嘲讽我吗？”
文汝明擦了擦手，说：“这没什么好嘲讽的，一个人所遭受的灾难，永远都不应该成为别人嘲笑他的话柄。”
听到这番话，韩佳之微怔了片刻。
文汝明继续说：“我想说的是，如果你觉得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抛弃你了，那就说明，你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些东西。而能被你抛弃的，才是你真真正正拥有的。比如，你的生命。”
“……还真爱讲大道理。”
虽然韩佳之嘴上是这样说，可是心里却控制不住的认同文汝明所言。她拥有过什么呢？韩嫚不是她的亲生母亲，郑众对她的爱十有八九都是阴谋算计，刘丁里也是被郑众安排到她身边的。
至于什么郑氏、韩氏继承人，更加是一个笑话。
这辈子，她唯一能控制和拥有的，只有这条命而已。
文汝明玩笑道：“活的太清楚倒成了件坏事了，不如偶尔喝点鸡汤，不仅有益身体健康，还能麻痹大脑。”
韩佳之也不自觉都扬起嘴角。
“如果说，人这辈子，唯一拥有的只有一条命话，那我们该怎么样用这条命，去创造更多属于自己的东西？”文汝明说。
韩佳之手垫在脑袋后，回答道：“钱？”
文汝明笑了笑，说：“说钱也太俗气了，而且钱是流通货物，不算是属于任何人的。我想说的是，回忆。”
韩佳之感兴趣地挑了挑眉。
“我们所做过的每一份职业，读过的每一本书，认识过的每一个朋友，都是自己的回忆。如果小时候看过烟花，就会觉得烟花是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东西。上学之后看了书就会发现，世界之大，美丽的东西琳琅满目，是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欣赏尽的。”
“小时候坐过车，就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工具，后来才发现，还有飞机，甚至还有火箭。如果你的生命，停止在你看到烟花的那一刻、坐在车里的那一刻，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之后所看到的，更让你啧啧称奇的世界。”
“地球是会转动的，那些你曾经觉得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，或许在很多年之后，你会当做玩笑说给别人听。”
文汝明的声音轻柔，语调不疾不徐，却让人听着安心。
或许这个看起来像小绵羊似的贵公子，也曾经有过一段艰难的历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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